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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H】Turn Around /蓦然回首(十二)

*前篇(十一)下在lof被ban了……请走猫爪

*一篇1.6w的加更,祝大家新年快乐

(十二)2000.12.24-12.25

圣诞聚会在九点多结束。乔治、纳威、卢娜他们纷纷告辞离开,或许有人还要再跟恋人在装饰着圣诞彩灯的街道上散会儿步,罗恩和赫敏则留下多呆一会儿。哈利和罗恩两个人之前骑着摩托在空中兜风了好一会儿,现在已经被寒风冻透了。罗恩打了好几个喷嚏,正哆哆嗦嗦地裹在毯子里,苦着脸小口喝着治疗感冒的魔药,赫敏到厨房去给他们三个人做了热巧克力。广播里的歌声还在继续流动着,从房间的一头流到另一头。

经过近一整天的喧闹之后,整座房子忽然安静了下来,好像累得睡着了一样。哈利走出客厅,一个人捧着热乎乎的马克杯站在窗边。他用袖子擦擦玻璃上凝结的水汽,透过被擦出的那块不规则的透明形状看向他荒芜的冬季花园。灌木瘦巴巴的栗黑色树枝向上竖着,上面结着种子。围墙上的爬山虎还保留着一些红色的枯叶,枝条上的树皮裂开,一片片剥落下来。绣球花干枯在枝头。小路旁,枯黄的草叶在月光下呈现出一层明亮的霜色。他之前从未注意过。没有了那些花朵之后,他的花园突然变得那么空荡荡的。

哈利出神地望着这片静谧的景色,小口地抿着杯中滚烫甜腻的饮料,热气凝结在他的鼻子上。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只野猫从邻居家的墙壁上慢吞吞地路过。

赫敏端着马克杯从房间里走出来,和他一起站在窗边。“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哈利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好友,“只是一下子喝了太多葡萄酒,有点头疼。”

赫敏抿起嘴唇,冲他笑了一下。“今天你过得开心吗?”她轻声问。

“当然,”哈利不禁露出微笑,“谢谢你帮我办了这个聚会……我从没玩得这么开心过,罗恩他们甚至还送了我一辆飞天摩托……”

“是啊,虽然这明显是违反规定的……”赫敏笑道,“很疯狂,是不是?但是这个主意真的太棒了,我实在不忍心阻止他们。”

“谢谢你,赫敏。”哈利真挚地说。

“只要你小心一点,别被魔法部发现就行。”赫敏大方地说。

哈利再次将视线投向花园,热巧克力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胃里,让他的身上逐渐温暖了起来。这是一个完美的圣诞节,但不知为何,在经历过一整天的忙碌和惊喜之后,他内心中此时却慢慢生出一种模糊的忧伤感觉,好像身体逐渐变轻,双脚也疲惫地漂浮起来,皮肤的轮廓渐渐融化在寂静的走廊里。

“你今天好像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赫敏轻声说,目光追随他的视线向外看去,“你在等马尔福吗?”

“什么?”哈利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赫敏被月光照亮的脸。“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是朋友,不是吗?”赫敏耸耸肩,“我猜你肯定会邀请他的,毕竟去年他还住在这里,你们一起度过了整个圣诞假期……圣诞节总是让人回忆起很多事,不是吗?”

“好吧,是啊。”哈利叹了口气,肩膀陡然塌了下来,“我邀请过他,但我们后来又吵了一架,所以他没来也很正常。”

“嗯哼……你们俩当然会吵架了,我一点都不惊讶。”赫敏随口应道,若有所思地观察着玻璃上的他们的倒影。“他是个很好的朋友吗?”

“不算是。”哈利回答,垂下眼睛看着窗框上的灰尘,“但我想,那也没什么关系。”

赫敏侧过脸来,凝视着他。“你想聊聊吗?”她小声问。

哈利迟疑了一下。“不……也许以后吧。”他最终说,“我需要自己好好想一想。”

“如果你需要……”

“我知道,你会一直在。”

闻言,赫敏的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笑容。“是的。”她说,啜饮了几口杯中的饮料。“顺便一说,我觉得你跟金妮分开是个正确的决定。”

这又是一件让哈利惊讶的事。“哦……”他将两只手攥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会反对。”

“说真的,你不是个好的男友,哈利。”赫敏有些责怪地说,“在七年级的时候,你就为了不连累她而跟她分了手,在战争结束后,你们也一直没有复合……这段感情让金妮很痛苦,哈利,甚至在你们两个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就让她很痛苦。而你也感到很痛苦,不是吗?”

哈利沉默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上面带着巧克力的甜味。“我曾经以为,我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对他而言,和金妮一起度过的每一秒都美好得像是偷来的,而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刻,在霍格沃茨的大礼堂里,他曾经相信他们会一起度过一辈子。但在离开霍格沃茨之后,面对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漫长的人生,环绕在他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开始飞速地改变着,当他本以为只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远远地落后于世界的改变时,却发现在不知不觉当中,他的内心也被改变了。

如果他和金妮的感情会改变,那他和德拉科对彼此的感情或许也会变。这个想法令他感到害怕。他希望能有个时间转换器,把时间倒流回他们吵架之前,倒流回索尔兹伯里,也许那样的话,一切都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他会早些对金妮坦白,早些请求罗恩的原谅,也会早些告诉德拉科自己真实的想法……

但现在,他只能呆在这里,无聊地喝着热巧克力,一边徒劳地幻想一切本可以变得更好。

“其实这没有什么关系,哈利,爱的形式远不止这一种。”赫敏轻松地说,“你们不是情侣,但并不意味着你们不再爱彼此了,就像即便我跟罗恩将来某天分手了,我们也依然会是朋友,我依然会爱他……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改变。”

哈利默默地想着这句话,喝了一口自己的饮料。“你真的是这个年纪最聪明的女巫,赫敏。”他说,嘴唇上沾着巧克力。

“我早就知道了。”赫敏笑了笑,目光中带着些惆怅。“其实,罗恩生气也不全是因为你,”她轻声道,“他也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哈利问。

“我最近一段时间对他太冷淡了。”赫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热巧克力边缘的一点白沫,蓬松的卷发随之垂落,将她的脸遮住了一半。“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从离开霍格沃茨到现在,我感觉自己好像变老了很多,”她疲惫地垂着眼睛,“有太多事情要做了,法律执行司,办公室,还有其他……我不是要抱怨什么,我喜欢工作,只是这些事情真的占据了我全部的精力。而且罗恩有时候会太敏感,如果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表现出一点心不在焉,他立马就会感觉到……我们已经因为这个吵了好几次了。”

哈利的心随着她的话揪了起来,回想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罗恩没有对他提起他跟赫敏之间的事了——又或者是他太担心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去听。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一切都好。“你们……”

“哦,别担心,我们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分手。”赫敏看到他忧心忡忡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这只是一个阶段,我早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会有无尽的争吵的,我们从一年级开始就总是吵架,不是吗?”

哈利怀念地笑了。“是啊,你们总是吵个不停。”他说,“而且每次你们吵架,遭殃的都是我。”

“好像你跟罗恩没有吵过架似的。”赫敏说,嘴角带着一个温柔的笑意。“其实我很久之前就问过自己,在我们六年级吵得最凶的时候,”她说着,将胳膊往温暖的毛衣里缩了缩,双手捧着杯子取暖,“即便我们两个真的最终在一起了,未来等着我们的也一定会是无数大大小小的争吵,他会讨厌我的唠叨和管束,我会生气他的迟钝和没条理……我真的想要这样一个未来吗?但那个答案是肯定的,一直都是,如果和他在一起,我不会介意每天争论钥匙该放在哪里,不会介意周末花上大半天去看无聊的魁地奇比赛,不会介意以后的无数次吵架和无数次和好……也许爱就是这么愚蠢吧。”赫敏无奈地对哈利笑了一下,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他们耳边传来烟花爆炸时的声音。

“你们一定会幸福的,你和罗恩。”哈利看着面前这个一向比他们成熟得多的女孩,轻声说。

“我希望是这样,”赫敏说,“但只有时间知道答案。”

她和哈利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将头转了过去,看向窗外。“快看,”她小声道,“外面下雪了。”

哈利转头看向外面,在灯光中,无数细小而明亮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从上空落下来,在结霜的草地上覆盖上银白色。柔软的新雪逐渐堆积在窗框上,不断飘落的雪花为所有事物都带上了一层绒绒的毛边,也在哈利的心上堆起了毛茸茸的一层。街道沥青的地面变得湿润起来。还有那些松树,上边儿缠着彩灯,在雪的簇拥下,它们高大的身影在夜空下带上了一种圣洁之感。

“天气预报还说今天不会下雪呢。”哈利说,欣赏着外面的雪景。但没一会儿,他就发觉了其中的古怪之处。哈利眯起眼睛观察着,这雪虽然下得很大,却并没有在广场上、马路上和邻居的草坪上堆积起来,好像就单单降落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房顶上一样。他赶忙转头去看赫敏,她思索着看向窗外,显然也发现了同样的事情。

一个可能性在哈利的脑海中蹦了出来,让他的心脏激动得砰砰直跳。

“赫敏,”他急切地说,感觉声音都在微微发抖,“我想,我需要出门一会儿……”

赫敏打量着他,目光中很快浮现出几分了然。“去吧,我会对付罗恩的。”她调侃地眨眨眼。哈利点点头,刚要转身,她又突然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知道我和罗恩最近有些忽略了你,因为那些愚蠢的事情……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常呆在一起了。”她将下巴靠在哈利的肩膀上,手臂紧紧在他背后环抱着,那头蓬松的卷发中散发出炉火、糖果和火鸡的温馨气味,就像圣诞节本身一样,“只是记得别离我们太远,好吗?”

“圣诞快乐,哈利……也替我跟你的朋友说一声圣诞快乐。”

哈利紧紧地回抱着她,将脸颊贴在她柔软的头发上,那些发卷让他觉得有点痒。“谢谢你,赫敏。”他感到双眼变得酸涩,似乎有泪水在其中积聚。“我爱你们。”

赫敏笑了出来,轻轻吸了吸鼻子。“好了,快去吧。”她松开手臂,看着哈利,“我想罗恩今晚还欠我一支舞。”

哈利点头,转身往楼下跑去——他之前从没觉得走廊这么长,楼梯这么长,那些铺着柔软地毯的大理石,那些冰凉的扶手,暗淡的灯光、每踏出一步都会发出清脆声响的台阶……他跑下楼梯,墙上的画像抗议着,责怪他打扰了他们的圣诞晚会。他跑过门廊,布莱克夫人的帷幕拉开了,正要发出堪比曼德拉草的尖叫——

“不是时候。”哈利喊道,随手抽出魔杖甩给她一个无声无息,一刻不停地向前跑去。事情会是他想的那样吗?他用力拧开大门,心如擂鼓,生怕门后的一切并不如他所想……

“德拉科!”他一把甩开了大门,大雪被寒风席卷着从门外猛扑向他,哈利反射性地用手臂挡住了脸。片刻过后,他拿开了手臂,使劲眨眨被吹进了雪花的眼睛。

他顶着寒风走出门去,踏过覆盖着积雪的台阶。在笼罩他头顶上的,因魔法而旋转着积聚在半空中的灰色云层中,雪还在不紧不慢地飘落着,粘在哈利凌乱的黑发上、因水渍而模糊的眼镜上、紫红色的粗线毛衣上。外面的路上还十分干燥,而在哈利脚下已经堆积起厚厚的一层雪,让他的拖鞋和冰凉的脚趾潮湿地陷入其中。雪地上有一排凌乱的脚印,背对着布莱克老宅,向远处延伸。他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在朦胧的黑暗里,透过不停飘落的雪幕和被打湿的镜片,一个高而瘦削的黑色身影正转过身来,看向他。

哈利喘着气,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将新的脚印覆盖在被践踏过的雪地上。他像是在走过一小片白色的沙滩,雪白的沙粒在他的脚下凹陷、滚动,向外蔓延,最终消散在更加广阔、无边无垠的黑海里。随着胸口的憋闷和急促的呼吸,他的嘴唇间不断溢出湿热的雾气。水汽像白色的泡沫般霎时消散,融化在冰冷的海水中。他无言地看向对面那个人,而对方也同样沉默着,同样的白雾从他的围巾中一缕缕冒出来,消散在空气里。

德拉科站在前方一步之遥的地方,正好处于赤胆忠心咒语的保护范围之外,穿着一身干燥的黑色旅行长袍,脚下的沥青路面冷硬而干燥。借着房子里透出的些许灯光,哈利隐约能看见一张局促不安的、苍白的脸,凹陷的脸颊因挨冻而透着红色。他低头看向脚下的积雪,感到自己仿佛忽然间站在了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地方,一个银白色的、明亮的新世界里。

这一切正在发生吗,他恍惚地想着。处于某种原因,他竟然不太敢踏过这条魔法界线,只是任由那些愚蠢的雪花继续堆积在他身上。他的手指和脚趾几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已经被冻僵了。

“嗨。”德拉科率先开了口,神情有些难掩的尴尬。

“嗨,”哈利用力吞咽下喉头的哽塞,勉强出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对方对此显得同样无所适从,“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就冲出来,我只是想……”

“什么?送我一场雪作为圣诞礼物?”哈利忍不住咧开嘴,“这不会有些太过头了吗?”

德拉科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下。”他反驳道,“如果你能想起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是怎么冒着大雪等了你好几个小时的,也许就会意识到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幼稚,多么忘恩负义了。”

“真有趣,一个马尔福在教我‘忘恩负义’的意思。”哈利挑衅地看着他,头上顶着越来越多的雪粒,“名师出高徒,不是吗?”

德拉科想表现出不满的样子,但仍禁不住扯了扯嘴角。“也许是。”他说。他看起来跟哈利的记忆中有些不一样了,但也许只是他的记忆已经开始失真。此时的德拉科看起来更瘦,下巴也更尖,两只灰眼睛陷入深深的眼窝里。那头柔顺的淡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隐隐发亮,将他的脸衬得愈发苍白。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衣服看起来很干燥。而哈利的毛衣已经变得越来越湿了。

“你看起来很冷,”哈利注视着他,轻声说,“你想到屋里来吗?房间里生着壁炉,还有热巧克力……或者我们也可以泡点茶。”

德拉科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我就只是想来看看,仅此而已。”他说,“你的聚会怎么样?”

“挺棒的,”哈利说,“有很多酒,纳威烤了火鸡,还有牛排和香肠……我们还准备了酒酿果酱布丁。”

德拉科扯了扯嘴角,“听起来不错。”

“还有更好的。”哈利说,带上了点炫耀的笑容,“罗恩、乔治和金妮一起送了我一辆飞天摩托。”他满意地看到德拉科脸上终于有了些惊讶的神色。

“一辆飞天摩托?那不是麻瓜的玩意儿吗?”他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声音,“这绝对是违法的,梅林,你们真应该被开除出魔法部。”

“如果我没骑它的话就不算违法。”哈利愉快地说。

“这是强词夺理。”德拉科不同意地哼了一声,“况且你绝对不可能忍住不去发动它的。你完蛋了,波特,我抓住了你的把柄。”

“哦,德拉科·马尔福抓住了我的把柄,”哈利摇头晃脑地学着他的语气说,“那可太糟糕了,真可怕,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把这事儿说出去吗?”

“难道你打算贿赂我?”德拉科挑了挑眉,“真可惜,我可不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开价很高。”

“说的不错,波特,看来你的脑子还没全被布丁糊住。”

“你知道我还有另一种办法吧,”哈利说,“我可以强迫你变成我们的同犯。”

“嗯……”德拉科思考了一会儿。“好吧,我想事情总还是有交易的余地的。”他说,“给我看看那辆摩托。”

哈利将车子不断抬起,直直地飞入高空,飞离地面,将灯光流动的城市抛在身后。他红通通的鼻头在冷风中麻木地发疼。高空的寒气像锋利的刀子一般将他的耳朵割得鲜血淋漓——至少它感觉起来像是如此。哈利努力用鼻子缓慢地呼吸着,他的鼻腔里又干又疼,有种血腥味,但他现在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迫集中在了那双紧紧环抱在他腰间的手臂上,随着他们的高度不断攀升,那双手臂也收得越来越紧,就像某种刑具似的,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能麻烦你轻一点吗?”哈利无奈地开口对背后的人说,“你都快要把我的腰勒断了!”

“那就别再往上飞了!”德拉科愤怒地喊道,身体紧贴着哈利的背,手臂在他的腰间收得更紧了些,“我后悔了,这完全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玩 !”

“放松点,”哈利咬着牙说,“你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找球手!”

“也算是?”德拉科像被烫到了似的,立刻愤怒地瞪向哈利的后脑勺,好像想就这样把他的脑袋烧穿,“如果你能舍得把眼睛从那些骑着扫帚乱飞的小姑娘身上拔下来一秒的话,你就能想起我实际上是个相当好的找球手!而且我们现在骑的也不是扫帚!这是个麻瓜玩意儿!还是韦斯莱们改造的!鬼知道它会不会半路熄火从天上掉下去!”

“是啊,”哈利挖苦地说,“而且我还是五分钟前才刚刚学会骑摩托的,我以前从来没骑过这个。”

“什么!那你怎么不早说?”德拉科的音调甚至提得更高了,“放我下去!妈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一个格兰芬多了,你们都是有自杀倾向的疯子!”

“只有我是。”哈利平静地纠正了他,“顺便,我现在已经快握不住把了,能麻烦你不要老是在后面乱动让我分心了吗?”

“我乱动?”德拉科惊呼道,“我和一个疯子一起被困在一千米以上的高空中,你觉得我现在有这个闲心吗?我的关节都冻得僵硬了,而这都是你的错!”

哈利翻了个白眼。“好吧,我猜也是。”他自言自语道,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开得更平稳了一些。银色的月亮为他们照亮了下方的城市和田野,在缓慢得令人发困的飞行中,周围的夜空显得清澈而深邃。“现在,既然你已经恢复正常了,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德拉科紧紧皱起了眉头。

“别告诉我……”他用极为缓慢的语调说,“你骗我跟你骑着这破玩意儿飞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就是为了绑架我?”

“没人提到‘绑架’,”哈利不高兴地反驳道,“我说了我只是想谈谈,而且你明明也觉得这辆摩托车很酷。”

“我没这么说,而且你现在就是在绑架我。”

哈利感到一阵久违的头疼。他毫不怀疑,如果可能的话,德拉科·马尔福这个极其小心眼的家伙会跟他耗上一整晚……他是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么烦人的,是吧?

“好吧,”他叹息道,退后一步,“如果我承认我是在绑架你的话,你能跟我谈谈吗?”

德拉科沉默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这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不过我真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好谈的,至少没什么值得特意飞到这种地方来谈的。”

“所以,”哈利吞了口唾沫,握紧了车把,“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德拉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没什么和好不和好的,”他说,“我们并不是在吵架,只是有些观点不一致而已……所以那算不上是什么问题,什么都没改变。”

什么都没改变,哈利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句话,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德拉科的表情。“所以,我们还是朋友。”

“嗯。”德拉科轻声应道。他微微低着头,柔软的金发在风中向后飘飞着,露出蹙起的眉头和半垂着的眼睛。他们如同在月光中游泳,双手划破水面,让涟漪向身后静静地扩散开来。在流水似的月光下,德拉科的面容上自然地带上了一抹忧郁的阴影……而不知为何,这景象令哈利感到心如刀割。他挪开视线,转而注视眼前漫无止境的夜晚,继续飞行着,额上的黑发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开,露出那枚闪电形状的伤疤。

“德拉科,”他用耳语般的声音说,“我真的想谈谈。”

“关于什么?”德拉科问,低低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哈利抿了抿发白的嘴唇,“也许是所有事情,关于我们两个的。”

“真够具体的。”德拉科说。

而哈利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好吧,第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气,“我想告诉你……我跟金妮分手了。”

“严格地说,你们好几年之前就分手了,只是一直纠缠不清而已。”德拉科指出道,“而且我看不出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现在不应该要说一些安慰的话吗,”哈利说,“你知道,作为我的朋友。”

“很遗憾,我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朋友。”德拉科哼道。

“那你是哪种?”

“更像是会幸灾乐祸,往你伤口上戳刀子的那种。”

哈利笑了出来,“真的?我之前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朋友,你是第一个。”

“格兰芬多的水准一直很低。”德拉科说,嘴角微微翘起。

“好吧,那就说点幸灾乐祸的话。”

“哦,这太容易了。”德拉科说,“你真是可悲,波特,你面对女孩儿的时候就是个没种的软蛋,连弗洛伯毛虫都比你有骨气。你的技术烂得要命,第一次亲女孩儿就把她弄哭了,现在甚至连金妮·韦斯莱都不愿意要你了,要知道,她可是一个韦斯莱,他们什么都留着。你连一个漏液的破坩埚都比不上。”

“说得不错,不过要是你敢再侮辱韦斯莱一家,我就把你从车上甩下去。”哈利威胁道,通过后视镜瞪着德拉科,而那个白痴则在后面笑得咧开了嘴。

“当然你还可以去找别的女孩约会,看在你是‘救世之星’的份儿上,总有几个女孩会可怜你,答应跟你约会的。”他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但是不出一分钟,她们就会发现你是个无聊得令人发指的家伙。你毫无内涵,脑子还比不上一个飞贼大,而且里面装满了魁地奇。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魁地奇。你连句得体的‘再见’都不会说,所以她们不得不在约会中提前逃走,假装去上厕所,或者假装忽然想起来有件极其紧要的事情要做,然后把你一个人扔在餐厅里,只留给你一张待付的账单……”

“你还真是有话说啊,是吧。”哈利讽刺地说,“感同身受,是吗?也许这些都是你的经验之谈?”

德拉科轻哼一声。“别傻了,”他愉快地说,“我从不跟脑子里只有魁地奇的白痴约会。”

“从不,还是压根没人愿意跟你约会?”

“有很多人愿意跟我约会——”

“只有帕金森。”

“除了她之外当然还有别人,我不明白你干嘛老是动不动就提起潘西。”

“可能是因为她要把我抓起来送给伏地魔。”

“这倒是个理由。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记仇的人,难道‘被选中的男孩’不应该宽宏大量地原谅一切吗?”

“‘被选中的男孩’并不宽宏大量,他很高兴能把伏地魔扔回地狱里去。所以你最好也小心点。”

“你能怎么样,把我这个食死徒送进阿兹卡班?”

“被关进阿兹卡班的那些人,是他们自己把自己送进了阿兹卡班。”

“说得对,真希望我爸爸也能听到你这番精彩的演讲。”

“那恐怕要等很久以后了,只有傲罗办公室的主任才会被邀请到阿兹卡班演讲。”

“你是说真的吗?恶,魔法部真是令人作呕。”

“不过他们放在茶水间的巧克力曲奇还是很美味的,值得一试。”

“这就是你在魔法部呆了两年的感想,他们的曲奇很美味。”

“只有一年半而已。而且不只是曲奇,他们的小蛋糕也很好吃。”

“太棒了,‘被选中的男孩’的又一个重大发现,美味的小蛋糕。”

“他们的厕所也很棒,非常干净,而且总有种很好闻的清香味,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如果你非要在对话中加入厕所的话,我想我们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认真的吗?我还以为我们在厕所这个话题上会很有共同语言呢。”

“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我顶多就去过那破盥洗室两回,而对你和你的小伙伴而言,那基本上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最起码我们没人躲在厕所里哭得像个小女孩。”

“嘘嘘,坏孩子,难道你的格兰杰妈妈没教你不要说这种话吗?”

“她倒是有说过,如果遇上一个令人忍无可忍的饭桶,就直接朝着他那得意洋洋的尖鼻子狠狠抡上一拳……”

在他们飞行轨迹的下方,那些灯光开始逐渐熄灭,那些将会亮上整夜的街灯沿着曲折的道路,在古老的建筑和商业街之间穿行着,勾勒出城市复杂的轮廓,如一条淹没迷宫的金色河流。在比他们飞得更高,更遥远的天穹中,那些银白色的星星边缘尖锐,稀稀落落地散落在他们两人的头顶上。当他们安静下来的时候,除了摩托车发出的轰鸣声,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世界好像忽然变得很简单,只有黑夜、光和摩托车的一阵阵轰响,此时世界只由这三样东西组成。

月亮,无论何时都跟随着他们。一只长耳猫头鹰飞到他们身旁,与他们并肩飞翔了片刻,很快又降落下去,在他们的视野中一点点远离,变小,被抛在身后。

温暖咒正在逐渐失效。哈利屏住呼吸,在风声和噪音中,他似乎能听到德拉科的牙齿在打颤。他自己身上也已经冻透了,他的脸颊麻木,手指僵硬得不能动弹,身体不自觉地发着抖。但他的背部却始终很温暖。他愿意被冻僵,如果他的背部能永远这样保持温暖,能隐约感觉到另一个男孩稳定的心跳。他的手臂能像这样一直环抱着他。

哈利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寒夜那种冰冷的气息大量地灌入他的肺部。这种气息是这么熟悉地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让他的灵魂都变得寒冷起来,就像逐渐结冰的湖水。在过去的某时某刻,他一定曾无数次像这样吸入深冬里凌冽的气味,洁净的、冰凉的空气,水,旧毛衣……还有月亮,它也散发着某种味道,月光将其他所有味道催化出来,融化到一起。

当他紧缩的心脏不受控地、惆怅又喜悦地吸收吞咽着这个时刻的时候。德拉科疲惫地缓缓垂下头,将额头靠在他的后颈上,压平了他的几缕头发。一种令人伤心的热量从那里开始扩散开来。“哈利,”他用干哑的嗓音低声问道,“我们要去哪?”

哈利闭了闭眼睛。“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童年时住的地方,”他说,“你能陪我去吗?”

德拉科没有说话,所以哈利就默认他同意了。

在魔杖的指引下,哈利一直向前慢慢地飞着,许久之后才开始下降。从高空向下看去,小惠金区似乎十分渺小,就像一副巨大拼图上小小的一块,哈利即使再怎么眯起眼睛也无法将它分辨出来。可这个城镇曾是他童年全部的世界,那条他一去而不复返的街道,那个荒芜的游乐场,那些规规矩矩的无聊房子、平整的草坪、整洁的花园,绣球花丛的叶间透过来的阳光和狭小的蓝天、电视里新闻的报道声、夏天的泥土味……

他还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来这个地方了。也许是没有机会再回来。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思念它。

“我们到了吗?”德拉科左右张望着,因高度下降而放松了手臂。他带着挑剔的神情审视过那些方方正正的屋子,方方正正的花园和方方正正的绿植。“这地方真够烂的。”

“这里是小惠金区,”哈利说着,让他们悬浮在那些房顶上,两眼一刻不停地寻找着合适的降落点,“我十一岁之前都住在这里,跟女贞路四号的德思礼家住在一起。”他指了指不远处那座熟悉的房子。“就在那里。”

“哦,你虐待成性的麻瓜亲戚们。”德拉科说。

闻言,哈利不由地沉默了一会儿。“有时候,我会忍不住觉得……”他放轻了声音,“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恨他们了。”

德拉科挑了挑眉毛,“不宽宏大量?”

“我没说过我原谅他们了,”哈利纠正说,“只是……我对他们的那种愤怒开始淡去了,就像很多其他的感觉一样。”他又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将摩托车降落在德思礼家的后面。时近午夜,附近的房屋里几乎没有几盏亮着的灯了,但他们还是得小心些。

如果他刚刚记得借用一下罗恩的熄灯器的话,事情就会容易多了。

车刚一停稳,德拉科便迫不及待地从后座上利落地翻了下来,但显然还因为长时间的高空飞行有些腿软。“恶!”他厌恶地尖叫一声,疯狂地踢着鞋子,试图将鞋底黏着的那块口香糖甩下来。“这地方真是太棒了,连口香糖都这么友好——”

哈利也从车上翻了下来,感觉双腿还有些轻飘飘的,不那么习惯地面坚硬的触感。“嘘……小点声。”哈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向德思礼家那些黑暗的窗户,“他们可能都睡着了。”话音刚落,一点灯光就从厨房里透了出来——很可能是冰箱的灯。

“看来还没有。”德拉科得意地瞥向他。

哈利对着灯光的方向眨眨眼睛。会是谁呢?他禁不住猜测着。达力有时候半夜会出来偷吃甜食,弗农姨父可能会起来抽支烟或喝一杯,佩妮姨妈睡不着觉时会起来倒杯冰水……他很惊讶他们晚上几乎没有撞到过彼此。

“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德拉科忽然提议道,思索着望向那个微小的光源处。

哈利睁大眼睛,惊讶地看向他。“好吧,说实话,我很高兴你能提出这个建议,”他说,“但你知道伤害麻瓜是犯法的吧?我可能会因此逮捕你的。”

“如果你和我一起干的话就不会。”德拉科说,“而且我又不是说要杀了他们什么的,我还没那么疯。不过我们可以搞点……无害的恶作剧,好好吓唬一下他们,这主意怎么样?”

“哦……”哈利短暂地考虑了一下,耸耸肩,“好吧,也不是不行。”他从口袋里掏出魔杖,转头看着德拉科,“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这倒是个积极的态度。”德拉科露出一个假笑,也将魔杖亮了出来,“当然是你先来。”

对于弗农·德思礼而言,今晚是一个不眠之夜。从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心里就隐隐有一种怪事要发生的预感,但那是不可能的,他那古怪的侄子早就已经离开这个家了,离开了好几年了,他不会再回来的。可像这样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弗农这样想着,这一整天都疑神疑鬼的。他早早地起了床,出门检查了一下信箱里的所有信件:一封银行寄来的账单、一张玛姬的明信片和几张广告单。一切正常。

但弗农还是放不下心。

早上,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心神不宁地假装浏览着报纸上的体育版,灿烂的阳光从窗户摸进房间里。佩妮在厨房为他们准备早饭。她拿出一盒鸡蛋,对弗农喊道:“弗农——亲爱的——能帮我去门口拿一下牛奶吗?”

“当然。”他答应道,但两眼却一直紧盯着妻子打鸡蛋的动作,生怕从那蛋壳里掉出什么出奇的东西来。

他慢吞吞地起身,磨蹭到门口去,将送奶工放在箱子里的两瓶牛奶取了出来。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细细地观察着两个牛奶瓶,里面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一切正常。

直到中午达力才从楼上走下来。他穿着宽大的睡衣,打着响亮的哈欠,鞋底在地上拖得哗啦哗啦响。“三十九件。”他清点着圣诞树下自己的礼物。听到他的话,弗农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你想再来几件礼物吗,达力?”他问,脸上的笑容将肥肉撑了开来,“我们一会儿可以去趟商场,你想要最新款的游戏机吗?”

达力耸了耸肩。“好吧。”他漫不经心地答应道,接着便端起餐盘坐到了沙发上,对着电视边看边吃。

依然很正常。

下午,他带着妻子和儿子去了商场,给达力再买了三件礼物,给佩妮买了一件大衣。一路上他都警惕地注意身旁经过的人,看他们有没有穿着那种难看的长斗篷,或者衣着有没有怪异的地方,但什么古怪之处都没发现。晚上,他跟达力一起打了两个小时新买的游戏,在餐桌上开了一瓶好酒,吃了一整盆奶油炖菜。晚餐过后,他们一家人在电视上放了一部经典圣诞电影,佩妮感动得流了眼泪。直到睡觉的时候,弗农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弗农对自己说,对着天花板闭上了眼睛。等到半夜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放下了脑子里那种将会有怪事发生的荒谬想法。不会有什么怪事发生的,当然了,他想,因为怪事本身就是不存在的,那不过是一种神经质。他从床上爬起来,先是去了一趟厕所,又下楼去,到厨房的冰箱里找今晚没吃完的那个巧克力蛋糕——

而怪事就是在这时发生了。

一切都是瞬间发生的。他刚打开冰箱,正想将脑袋伸进去查看时,整座房子里所有的窗户就忽然哗啦啦地一齐震动起来,将他吓得跳了起来,脑袋狠狠地在冰箱里撞了一下。“哎呦!”弗农大声痛呼,捂住头上的包。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些像被狂风拍打般不住地咔哒作响的窗框便都同时被撞开来,仿佛房屋里发生了一场大爆炸一般,所有的窗户都被狠狠摔打在墙面上,发出剧烈的声响。邻居家的狗狂吠起来。

难道是风太大了?弗农紧张地想,但风哪能从里面把窗户吹开呢?那些上了锁的窗户又怎么能自己打开呢?

“弗农?”他的妻子一脸惊恐地从楼梯上跑下来,把台阶踩得砰砰直响。“天啊,弗农,你干了什么?”

“什么都没干!”弗农愤怒地大吼道,感觉脸上的肉都随之震颤起来。“肯定是那小子又回来了!”他气势汹汹地抄起一把擀面杖,撸起睡衣袖子往门口走去,“等我抓住他,我要把他打得屁股开花!”

“不!弗农,别去!”佩妮的脸吓得变白了,她扑过去,使劲拉拽着想拦住她的丈夫。这时候,达力也踢着拖鞋从楼上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瞪大了两只眼睛,张着嘴巴,茫然地看着正在门口相互拉扯的德思礼夫妇。

“你爸爸说,”佩妮犹豫着,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说是哈利回来了。”

“真的?哈利回来了?”达力对此倒是显得很兴奋,他两三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他在哪?我们都好久没见过面了。”

“不准提那小子的名字!”弗农一见达力那开心劲儿,气得脸都红了,胡子尖抖动着。“我早知道他是个大祸害——”他气喘吁吁地说,“那群人——他们就是看不得我们家过两天清静日子!”

“哈利没什么不好的。”达力辩护道。佩妮看看儿子,又看看气冲冲的丈夫,一句话都没说。

还没等弗农再说点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又发生了。德思礼一家睁大了眼睛,看着客厅桌子上摆着的糖果盘晃荡着,从他们面前飘浮了起来。“不!”弗农怒吼着,猛地朝那个盘子扑过去,把它紧紧地抓在了两只手里。

“弗农……”佩妮搂着自己的儿子,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紧接着,在他们周围,更多的东西开始漂浮起来,客厅里的圣诞树、电视机、沙发、花瓶、地毯、达力的相片……简直就像在太空电影里一样。

“哦!”佩妮惊恐地感觉到自己也逐渐飘浮了起来,她苍白着脸,一手紧紧拉着达力,一手赶忙按住了自己的睡袍,“弗农!弗农!”

“佩妮!”弗农一见此景,又赶忙转身扑过去,抱住了妻子的腰。但很快他自己也像个被吹胀了的气球似的飘浮起来。“不——”他惊恐地大喊大叫,像只被抓住的动物那样,两条腿在空中胡乱踢腾着。“不!放我下去!”

“哇,这真酷。”达力惊奇地看着自己双脚缓缓离地,在空气中使劲蹬了一下,想试试能不能飞得更高。“就跟在外太空里似的。”弗农紧抓着妻子和儿子的衣服,绝望地祈祷着别再有更多的事情发生了。

但他的期望很快就落空了。随着厨房里一阵乒乒乓乓的骚动声,一只姜饼人竟然晃晃悠悠地踢着两条小短腿从里面走了出来。它抬起糖浆画成的笑脸,用两只小眼睛看了看飘在空中的德思礼一家。“天啊!”达力喊道,“它从烤箱里跑出来了!”

“我的天啊……”佩妮喃喃道。

那姜饼人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老练地朝身后做了个前进的手势。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姜饼人变排着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朝门口的方向进发。它们队列整齐,有条不紊,都有一对白色的小眼睛、半圆形的红嘴巴以及绿色的领结或衣扣,手里都拄着一根拐杖糖。

“不!那个不行!”当弗农看到几个姜饼人拖着一根巨大的拐杖糖往外走时,在空中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你知道那个花了多少钱吗!”

几个姜饼人面面相觑,竟然真的停了下来。那根拐杖糖抖动了两下,从地毯上一下子自己竖了起来,一蹦一蹦地朝弗农的方向跳了过去。弗农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好小子!”他伸出手去,想把拐杖糖抓在手里,却一把抓空了。那拐杖糖躲闪开来,飘浮到弗农的面前,趁其不备狠狠往他鼻子上敲了一下。佩妮立刻尖叫起来。

“啊!”弗农捂着鼻子痛呼出声,愤怒地看着姜饼人的行军队伍和那根漂浮的拐杖糖越走越远。姜饼人们像搭梯子似的,一个个爬到对方的肩膀上,让后来的姜饼人顺着它们从大门上收信的小门中钻了出去。“你们别想跑!”弗农骂了几句粗口,甩开了妻子和儿子阻止的手,在空气中用蛙泳的姿势朝大敞开的窗户不断前进着。

“不!弗农!快回来!”佩妮大声喊道,可她的声音已经传不到暴怒的弗农耳朵里去了。眼看着剩下的姜饼人队伍越来越短,他屏住呼吸,用手臂分开空气,同时使劲地蹬着腿,终于就这样一点点挪到了窗户边上。弗农抓住窗框,一用力想把自己翻出去,但重力却猝不及防地又回来了,让他一下子滚了出去,屁股着地,狠狠摔倒在花园的地面上。屋子里的东西也一下子都稳稳地掉回了原位,佩妮和达力搂抱着,一齐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弗农!弗农!”佩妮赶紧爬起来,几乎连拖鞋都顾不上穿便跑出门去寻找自己的丈夫,达力也小跑着紧随其后。她一把拉开门,猝不及防地在台阶上滑了一跤,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他们原本整洁干燥的花园,连同他们的房子,现在竟然已经覆盖上了厚厚一层银白色的积雪,耀眼的雪地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她赶忙扶起摔倒在雪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弗农,心下一片迷茫。

她看向更远些的地方,除了他们的花园和房子之外,没有一处地方像是下过雪的,路面上干干净净,一点积水都没有,天空中也没有一点云彩。

“快看!”达力突然激动地喊着,伸手指向前方的雪地,那里写着一行大大的字迹:

“圣诞快乐”。

留下这行字的人没有署名。德思礼一家面面相觑,都沉默不语。弗农坐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好了,结束了!”他大声宣布道,“都会去睡觉吧!”

“天啊……”佩妮还在喃喃自语着,“明天该怎么向邻居们解释呢?”

“我们用了造雪机,没什么好说的。”弗农疲倦地说,和佩妮相互搀扶着进门去了,达力跟在他们后面,既兴奋又有点恍惚。在关门之前,他隐约中似乎听到一阵摩托车发动时的轰鸣声,像一串震颤着的奇妙乐曲从他喉咙里穿过。他抬起头来,看向今晚的月亮,并因那神奇的景象而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在澄澈的夜空中,一辆火红色的摩托车正在飞翔着,向月亮驶去。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着那辆飞天摩托在视野中渐渐变小,消失不见。

“达力——”佩妮呼唤着他,“快过来取取暖,今晚你肯定吓坏了!”

“来了,妈妈!”他喊道,最后看了一眼天空,轻声说,“圣诞快乐,哈利。”

摩托车飞驰在浅灰色与浓重的深灰交织的云层上,时而像一颗子弹般穿云而过,故意让冰凉凉的水汽沾湿他们的外套。他们身后拖出一道雪白的云迹。“哇……”哈利回味着刚刚弗农摔倒在雪地里时脸上那副吓傻了的表情,咧嘴笑了,“我得承认,这比我想象得要好玩多了。”

“开慢点,我快要冻死了。”德拉科抱怨着,往长袍上施了一个干燥咒。自从习惯了摩托车的飞行后,他也很快游刃有余起来,开始悠闲地欣赏起下方的景色。起伏的黑色山脉、田野、村庄、河流和遍布灯火的城市轮番从他们的视野中滚滚而过,一架白色的飞机呼啸着穿透浓云,远远地闪着灯从他们上方飞过,好像从海浪中跃出的庞然大物。而他们随着被它涌动着分开的海水而缓慢地漂浮,浮出海面,再沉入海中。

德拉科眯起眼睛,感受着风和雾气向他们迎面扑来。“你知道,”他轻松地说,吮吸着手里的糖果,“我们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如果你不是太怕会伤到他们的话……特别是对你的姨父。”

“我不想伤害他们,你知道的。”哈利说着,往嘴里又塞了一根拐杖糖。他一活动舌头,糖块便在牙齿间磕碰得咔啦作响。

“是啊。”德拉科漫不经心地说,似乎刚刚恶作剧的时候那股兴奋劲已经从他身上飞快地褪去了。他又吮了一口糖果,便把它朝空中随意一丢,看着它飞快地掉落向下方的黑暗之中。之后很久,他都只是闭上着嘴,静静地靠在哈利背后,一言不发。哈利只能从后视镜窥视那双阴沉的灰眼睛。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飞回格里莫广场,到那时候,或许德拉科就会再次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而这个夜晚就会这样结束。

“你刚刚用的那种造雪弹还剩多少?”哈利问他。

“十个左右吧,”德拉科回答,挑起眉,“你想怎么办?”

“把它们全扔下去。”哈利说,转过头去看着德拉科,“你觉得怎么样?”

德拉科注视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就这么办吧。”他将所有造雪弹从施了扩展咒的内袋里掏了出来,“什么时候开始?”

“就现在吧,”哈利低头观察下方逐渐明亮的灯光,“我们已经到伦敦上空了。我数三个数……”

“哦,抱歉。”德拉科毫无歉意地说,“我已经扔出去了。”他抬起魔杖,用一道魔咒击中了被抛在半空中的小球,混杂着红色和绿色光芒的烟花伴随着轰响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哇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有点默契了。”哈利扬了扬眉毛。

“想扔下一个吗?”德拉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对他晃了晃。随着他们曲折飞过的轨迹,一朵朵喷着火星的彩色烟花在城市的上空爆炸开来,闪着光的烟雾像漩涡般旋转、扩散,变得越来越厚……

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场大雪在寂静中悄然飘落在麻瓜伦敦无人的街道上。

“哈利……”德拉科抬头看向星空,缓缓吐出一口白气,“你……你为什么要跟韦斯莱分手?”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哈利轻声说,“大概,就像其他分开的情侣一样吧。”

“就像你被秋·张甩了那样吗?”

“我没有被甩……我告诉过你我们是和平分手。”

“你连分手这两个字都没敢提过。”

“至少这次我提了,”哈利说,“只是觉得应该做正确的事。”

德拉科笑了一声,“一如既往。”

“那你呢?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一开始是你主动提起的,”德拉科说,“你还说这是第一件事,记得吗?”

“啊……好像是这样。”哈利回想了一下。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德拉科问。

“你想知道吗?”哈利故作神秘地微笑着。

“别得寸进尺,我只是出于礼貌才假装感兴趣的。”

“好吧,第二件事。”哈利深深吸入一口气,又吐出,“你想跟我约会吗?”他屏息等待着德拉科的回答,耳膜震动着心脏发出的巨响。

大概在过了一个小时,或者十个小时之后,德拉科才拖着舌头慢吞吞地开口了。

“我以为……”他拖着长腔说,“我们现在已经算是在约会了。”

“哦。”哈利用嘶哑的声音说。

“嗯……”德拉科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哈利眨着眼睛看向城市中高耸的古老钟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圣诞节已经到来了。他胸腔中急促跳动的心,在寒风骇人的嘶吼中,竟然随着每一秒的过去而愈发雀跃起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们差不多应该回去了。”

“我想是的。”德拉科低声赞同道。他们沉默着,摩托车轰鸣着,迎着酷寒,缓缓从城市的高楼上飞翔而过,最终降落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门前。

“我们到了。”哈利说。

“嗯。”德拉科从车上跨了下来,站在哈利旁边,整理了一下自己漆黑的长袍。在路灯暗淡的光芒下,他低头,久久地注视着哈利的眼睛,好像能够就这样将他钉在这里,双颊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绷成了一条直线。“我该回去了。”

那双微微泛红的灰眼睛扯动着哈利的眼睛,让他瞳孔刺痛。但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一个荒谬的想法逐渐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没有任何理由,甚至也没有一点合理性。

他觉得,如果能够抹去这个人的痛苦,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

“好吧,那我们的约会就差不多要结束了。”哈利轻声说。

“差不多吧。”德拉科说。

“你知道怎么能让它变得更加完美吗?”哈利问。德拉科的眼睛微微睁大。

“你说真的?”他皱起眉,微微润湿的金发贴在他的额头上。

“当然。”哈利说,抬起下巴,对他挑衅地笑了,“也许你怕了,马尔福?”他扶着摩托车的把手,微微撑起身来,让自己一点点靠近德拉科。

他似乎根本没有在呼吸,哈利想。但是没关系,他自己也没有。哈利的目光拂过他浅灰色的眼睛。他的颧骨。他的鼻梁。那双单薄的、缺少血色的嘴唇显得如此锋利——

在他们的鼻尖微微相触时,他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但突然间,一双钢铁似的手近乎仇恨地紧紧钳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猛地按回到车座上,尖锐的指尖深深掐入他的皮肤里。哈利在恐惧中慌乱地睁开眼睛,以为迎接他的将会是鼻梁上冷硬的拳头。

但一个冰冷柔软的东西就在这时贴上了他的嘴唇。

“是的。”德拉科痛苦地贴着他的嘴唇承认道,声音颤抖。他的嘴唇在哈利的嘴唇上干燥地轻轻摩挲着,在细小的伤口处擦过,带来小小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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